難處

 

 

下的漫天遍野,幾乎已經分不清雪地與天際的分界。

 

只是一片灰。

 

憶起莒哈絲說:如果沒有必要,不要發掘人生的難處。

 

一直以為書寫和閱讀是一種天賦。這種天賦彷如魔咒。鳥生來唱歌、魚生來游泳,而我生來寫字。

 

寫字、不停的寫,與好壞無關。

 

書寫是靈魂最最底層,就如女作家鍾文音說:那是河床的沖積物。

 

書寫的時刻與生活的狀態不一定是相關聯的。我可以早晨去超市買菜,晚上和友人唱歌。但回到文字前,那個在生活裏快樂簡單的我便會隱去,然後這最最底層的自己、自己亦不明了的自己、總是不自禁發掘人生難處的自己。一點一點浮現。

 

陰暗而光亮、皎潔而晦暗、莫名而清醒。

 

於是明白,我不書寫快樂。

 

我只是不停的需要用文字去沖積自己的生命底層。那些淤泥沖上河床時,自己才看見自己成形的輪廓。才看見自己的雙眼,依然發藍的如初生的孩子。我知道我此生無法與世俗價值的幸福交接,我必須是個發掘難處的人,我必須思考,我必須不停的寫,我;才能是我。

 

於我,書寫,原本就是站在最黑暗的境地,手裏緊握的一點點微光可尋。

 

在神賦予我書寫的天性本質裏,我彷如被詛咒的西希佛斯,徒勞無功卻一次一次鍥而不捨的滾動大石。那天命裏以愛為命題的書寫,既是恩賜又是詛咒。

 

於是我只能書寫愛,必須圍繞著愛,愛是救贖也是毀棄。我書寫愛的同時一次一次懂得了自我的毀滅和重生。我盲從於愛的文字,亦是愛的文盲。我和愛對面不相識,卻又最最親近。註定了我要不停的在書寫愛時,被世人嘲笑背離。我多希望書寫時我能失去世俗的身份,同時又明白是書寫使我的世俗身份有了不同的價值。但我真的沒辦法了,無關好與壞,即使全世界人嗶笑,我;依然必須書寫。

 

並且寫愛。

 

只因我既是最懂愛也是最不懂愛的人。一如天色,不是白不是黑而是如夢的灰蒙。而我身在夢裏,只能詳述。

 

無眠的夜裏,又再度聽間鍵盤的聲音,而雙手彷如鋼琴師彈琴時達達達的敲在鍵盤上充滿感情。很想告訴莒哈絲,於我,只有親近了生命的難處,才能以命書寫,並且真正的感覺到自己存活。我終於認命的不再抵抗,未來亦將繼續如此寫愛與被愛、傷與被傷。也許世人依然會笑我癡人說夢。但是,我亦不管不顧的,只能繼續推動那顆被詛咒的大石,就如同我徒勞無功的愛情,亦彷佛我被命定的書寫,重複重複,重複重複。

 

寫下去,地老天荒的,只是;寫下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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